走廊上面空荡荡的,没见到那道人影。
靳舟又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,没有声音。
她松了口气,正打算转身离开。
叮咚——
一道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响起。
仅仅一门之隔,这道声音自然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靳舟的耳朵里。
她愣了一下,调整了一下视频的摄像头扫视一圈。
在摄像头角度四十五度向下的时候,画面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在门边角落里的人。
穿着风衣的江予淮坐在地上,身边放着满满当当的口袋,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。
有些滑稽,又有点可怜。
靳舟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在律所见面的时候,江予淮把她的手晾在一边。
“不好意思,有细菌,可以清洁一下吗?”
连握手都接受不了的人,地上这么脏又能随便蹲下去。
这是哪门子的重度洁癖?
靳舟勾了勾唇,只觉得有些好笑。
那天果然只是为了让她下不来台故意那么说的吧?
她突然有些不想管江予淮了。
对方走不走和她有什么关系?
就算晕倒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?
靳舟转过身就要回卧室。
可腿提起来,脚步却半天没有迈开。
自己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。
靳舟最终还是回了头。
画面中的江予淮依然没什么动静。
她靠着墙,安静地蜷成一团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
但能依稀看见两只手正拢着不算太厚的衣服,看起来似乎有些冷。
这样的江予淮,靳舟并不是第一次看见。
刚在一起的时候,对方经常出去做兼职。
她有时候好奇会跟在江予淮的身后悄悄去看她在做什么。
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些兼职基本上都是去游乐场之类的扮玩偶,有时候还会有去街上发传单的。
这种工作一般是八十块钱一天,没有固定的休息间,累了也只能像这样蹲在角落,闭目养神,小憩一会。
靳舟皱了皱眉,虽然不知道江予淮到底有什么目的。
但赖在家门口不走也不是个事儿。
沉默一会儿,她还是打开了房门。
江予淮依然安静地靠在那里,没什么动作,果然是睡着了。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,也终于在夜色迷离看清了她脸上的细节。
或许是环境不好,睡不安稳的缘故。
即便已经陷入浅眠,江予淮的面色依然紧绷,眉头蹙起,嘴角微微向下。
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。
不像是生理性的冷,倒像是在害怕。
其实那次跟踪过江予淮之后,靳舟就发现在睡觉的时候,这个人的睡眠质量好像并不是很好。
即便睡着了,她也总是这样紧紧地皱着眉头,身体不自觉地发着颤。
靳舟的心中莫名有一种直觉。
江予淮好像在害怕着什么。
害怕什么呢?
靳舟不知道。
后面她有意无意地问过江予淮,但对方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下。
靳舟心疼她,所以便经常借着各种由头给她发红包。
对方也没有拒绝,红包通通收下。
但即便这样,江予淮依然还是整天整天的外出。
不同的是,这次她知道了靳舟跟踪过她,认真地告诉她不要这样了。
靳舟听话的答应了,所以她就完全不知道在江予淮忙些什么了。
而现在。
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,也根本不是一样的情况,但靳舟却依然莫名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相同的情绪。
害怕。
她又在害怕什么?
9? 09
◎她本不是这样阴暗偏执的人,是江予淮把她变成这样的。◎
整个走廊变得通透明亮,江予淮也终于在强光的刺激下醒转了过来。
她抬头向上,眼中映出靳舟笼罩在白色微光中的身影。
那张脸逐渐与记忆中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晰的青涩脸庞逐渐重合。
江予淮愣了一下,差点以为自己身处在某个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美好梦境当中。
可再看过去时,靳舟皱着眉,眼中有着几乎不作隐藏的不耐,眼前的电梯和房门也都十分熟悉。
不是梦,这里是靳舟的家。
江予淮的眼神微动,开口问:“怎么出来了?”
刚醒过来的人开口总是带着淡淡的沙哑,当这一点体现在江予淮清冷的嗓音上时,就平白给其添了一股性感的意味。
可惜的是靳舟现在暂时无心欣赏。
她可以确定,江予淮是故意的。
故意大摇大摆地在别人的家门口倒头就睡,主人出来了还明知故问地来上一句怎么了了。
靳舟靠在门上看她: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?”
江予淮沉默。
靳舟冷笑一声:“总不至于江医生还真的打算在这里睡到明天早上吧?”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靳舟的话确实是踩中了江予淮的心思。
她之所以放任自己在门口睡去,就是为了逼靳舟出来再见她一面。
因为江予淮知道,这人心口子软,就算再怎么讨厌自己,也不可能会放心让她在这里睡一晚上。
但有一点靳舟猜错了,如果她不打算推门出来的话,江予淮确实是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了。
毕竟——
回家也是整夜失眠,在哪里睡觉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。
江予淮张了张嘴,没把这句话说出口,只回答:“不会。”
靳舟无情道:“那就走吧,还坐着干什么?”
江予淮试探性地伸了伸腿,但坐了太久,腿部已经失去了知觉。
一时有些动弹不得。
靳舟睨了她一眼,嘲讽道:“还不动?地上这么多细菌,江医生现在倒是不嫌脏了。”
江予淮被刺了一下,沉默半晌,抬起头看她,低声道:“腿麻了,动不了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答案,靳舟有些尴尬。
腿麻了——
那怎么办?
搭把手把人扶起来?
她的眉心跳了跳,有些本能地抗拒这个选项。
那一夜的荒唐已经够出格了,靳舟并不想和江予淮再有任何越界的接触。
可不这样做的话,难道让她继续在这里坐下去?
看出靳舟的犹豫,江予淮善解人意道:“没事,不用管我,我缓缓就好。”
她小幅度地活动了一圈身体,歇了一会儿,准备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。
既然江予淮都这么说了,靳舟也就喜闻乐见地站在一旁看着。
可眼见着这人腿还没来得及伸直,整个人就已经失去平衡向地上栽下去。
靳舟:……
她眼疾手快地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江予淮扶起来。
“还是我扶着你吧,别到时候碰上瓷了。”
江予淮知道她是嘴硬心软,柔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因为久坐而起的瞬时麻痹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问题。
但四肢大面积发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,就像有一万条小虫子在血液当中来回蠕动一样。
江予淮只能软着身体,将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靳舟的身上。
她明显感觉到这人的身体有些僵硬,但还在,对方并没有躲开。
江予淮垂下眼眸,心中多了一丝隐秘的喜悦和满足。
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靳舟的气息。
那是水生调香水的淡淡芬芳。
如同辽阔无边的大海,沉静深邃,包容万物。
总之,与六年前稚嫩可爱的大学生靳舟不同不同。
这是一种成熟温柔的气息。
是理想国,是安乐乡。
让人看不透,但又无法克制地心驰神往。
“这是什么香水。”
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,江予淮已经开口问了出来。
靳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只紧绷着脸问:“好了吗?”
江予淮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。
“可能还要一会儿,站不稳。”
其实四肢的酥麻感已经好上了不少,至少能够做到勉强站立了。
但这个温暖的拥抱实在是太过久违了,让人有些舍不得离开。
所以——
就让她再对她说一次谎话吧。
上一次和江予淮近距离接触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,靳舟的脑海中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。
而对于那些回忆来说,就算是再大尺度的画面,她也只是一个站在第三视角回顾的观众。
除了羞耻之外,并没有什么太真实的体感。
但这一次,却是靳舟在清醒的情况下,通过手指去实实在在地触碰,通过气息实实在在地感受。
站立不稳时,对方湿润温暖的嘴唇不经意间蹭到她的侧脸。